吴敬琏：改革尚未有穷期 面临任务仍艰巨
2018-11-20

    “改革开放40年来，取得了非常大的成绩，但是，现在还不是停留在鼓掌欢呼、欢庆伟大成就的时候，因为我们面前还面临着非常艰巨的任务，需要我们努力去更好地完成。”著名经济学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敬琏认为，改革仍然未有穷期，所以要加紧推进改革；当前人们需要回望改革、“温故而知新”，从改革历史中总结经验、教训，可以为未来的改革工作指出方向、指出路径、少犯错误。
    他表示，十八大以来中央提出的各项改革任务，我们完成了一部分，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但是，如果把原来设定的目标和现在做到的程度作一比较，就会发现遗留的任务还非常重。“比如说，十八届三中全会对于经济改革重点的要求，就是要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使市场能够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那么，这个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应该说，跟党中央的要求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吴敬琏分析指出：在统一市场问题上，目前国内市场的统一性仍然受到地方保护、行业保护等等分割的影响，使得市场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试点化的状态。
   在开放方面，“开放”要求的是对所有市场主体开放，但现在对于中国企业、外国企业、不同所有制的企业往往还是分了三六九等，没有平等、全面地开放。
   在竞争性问题上，中共中央和国务院2016年发出通知，首先要求新出台的政策要预先进行公平竞争审查，如果不合格就不能出台，然后就想推进到已有的政策，都要进行公平竞争审查，不合格就要取消。“但是，实际上有很多新出台的政策，仍然不符合公平竞争政策。”
   在有序方面，“有序”就是要把市场交易放在秩序的基础上，放在规则的基础上，而“最大的规则就是法律”。“中共十八届四中全会专门作出的决定，就是依法治国的决定，这个决定的执行也还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民企怎么才能够平等地进入市场、平等地取得资源？日前，央行行长易纲提出考虑对国企实行竞争中性原则，引起了很大反响。吴敬琏指出，OECD于2001年提出竞争中性原则，有很多具体的规定，但是，“我们长期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在一般的口号上”。他认为，参考OECD提出的在八个领域如何贯彻竞争中性的原则，“我们还有很大的差距。至于要执行竞争中性，那就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做。”
   “我们不能满足现在已经取得的成就，应该看到我们面临的环境还相当严峻。如果不能按照十八大以来中央的决定来推进改革，我们眼前使得很多人焦虑、彷徨的问题很难从根本上解决。”吴敬琏表示。
   下一步怎么推进改革？吴敬琏呼吁不同行业的人、不同岗位上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力量去推进改革。“从我们走过的道路去总结经验、教训，可以为我们未来的工作指出方向、指出路径，就可以使得我们更加容易避免原来的不足、缺点和错误。”他说，通过温故而知新，人们可以得到一些新的启发。
   吴敬琏指出，在上世纪70年代末期和80年代上半期，中国改革目标设定基本上集中在国有企业改革上，主要是“放权让利”，到了80年代中期有了变化。“在80年代中期以前，因为我们对于现代经济学的认识很浅，基本上是在苏联政治经济学的影响之下的，所以，对什么是市场经济、什么是市场经济中的企业，其实只有一些模糊的、感性的认识。到了80年代周期以后，我们这些学经济学的人重新学起了现代经济学，另一方面，有一批受到现代经济学学习的年轻人进入了改革研究的行列，所以就开始做一个系统性的研究。”他说。
   吴敬琏介绍，1985年的全国党代表会议接受了“一个计划商品经济体系是三个部分组成”的观点。这个所谓“七五三点”后来写进了中共中央关于制定第七个五年计划的建议：商品经济或者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个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企业，第二是竞争性的市场体系，第三是适合于商品经济的宏观管理体系。“其实，按照现代经济学来说，这就是说我们决定选择了按科尔奈分类的2B模式，就是有宏观经济管理的市场协调模式。但是，根据这个设想推进的改革，后来碰到了一些困难，人们还是觉得完全的市场协调经济是做不到的；不仅现在做不到，由于中国的条件，未来也很难做到，还是要把计划和市场结合起来。”
   吴敬琏指出，持有上述这种意见的人也有一些变化，从十二大的“计划经济为主、市场条件为辅”退了一步，变为十三大的“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我们过去都认为这可能就是一种当时的环境下对市场经济婉转的表达，我自己就这么看。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还不是这样的。虽然从市场引导企业这一点来说，看起来像是市场经济了，问题是这个市场是一个什么样的市场？这个市场是在国家掌控之下的。”
   吴敬琏还介绍，当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给国务院写了个报告，提出应该引进日本、韩国式的选择性的产业政策，或者叫差别性的产业政策，也即用一套政策手段去扶植一些产业，抑制另外一些产业；扶植一些企业，抑制另外一些企业。“（这样）用各种政策手段，比如，金融的、财政的以至于行政手段，去改变了市场，然后让改变了的市场，按照政府意图改变了的市场去引导企业。按照经济学的原理，这就不叫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基础性作用了，其实还是一个间接的计划在对资源配置起决定作用。”
   吴敬琏指出，现任国务院副总理刘鹤在1995年就写过一篇文章，提出这种差别性的产业政策必须转型，转型成为一个有利于强化竞争的和市场友好的功能性的产业政策。“1995年就提出来了，到现在并没有什么改变。”吴敬琏说。
   “我们回望改革历史，非常细致地去分析我们在哪些方面有什么不足，有所失误，我们现在改革中就会做得更好。”他说。

（作者系著名经济学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